古人怎样治污？

清代治污介休范例

一一读洪山源神庙嘉庆中河碑记

孟满喜

拙文一块罕见的寺堂碑记被今日头条转载后，挚友张续辉推荐关注洪山源神庙现存治污碑，并发来照片。笔者细读原文，十分惊讶：200年前，介休县就有民间与官方戮力治污典型，但是检索嘉庆、光绪和**介休县志，均无载入，令人费解？也许当时农耕社会，水污染是个别**，非社会问题，处理过后再不重视了；也许此事处理后，震动全县，再无类似案件发生，故无必要载入史册了。

但是，今日读来，这篇治污范例碑文对现实和后世的警示意义，显然十分重要。

兹录如下，以飨读者：

中河碑记

我邑源水流膏，所以养人，原非害人也。奈何石屯村渔利之家，虎距中河上流，掩造草纸，放毒下流，八村受害，仁者于此有痛心焉。乾隆年间，已经八村民人折去伊等掩造物具，永行禁止。嗣因日久懈生，罗国标等在中河上复行掩造草纸等物，惟任逢泰掩造草纸，虽未流毒中河，而所用之水究系中河之时辰水，八村将何以堪！因之公议，于嘉庆九年六月十三日公呈县案。邑侯蔡公准饬差查明，绘图禀复。及情形备悉，即行示禁，张帖山佳村公所一示，石屯村公所一示，屹如山立，案存工房可查。兹奉县主告示，公勒详载，倘后来再蹈复辙，有掩造等事，尚义之君子即指案禀究，切勿绚情哑忍，致我八村民人卒受伊等之荼毒也，则甚幸。是为记。

（告示）特调介休县正堂加八级纪录十四次蔡，为恳请给示以除积弊事，据山佳等村生员赵圣拔等呈，称介邑源水流膏，所以养民，原非害民也。凡受水利者，以水粮完纳国课，断不容有滋扰之处由来已久，详载邑乘可考。兹缘中河石屯村任逢泰、罗国标、真武庙住持等恃居上流，昼夜掩造草纸并黑蒲纸，全用石灰，遂致满河流毒。生等村庄尽居下流，接水灌地者共计八村，不特连年不登，且大有碍于吃水，利在一己，害在众人。生等于本年正月会同中河水老人，同至石屯村向伊村公人理讲，任逢泰白知理屈，强应停止。孰知口是心非，昼则暂停掩造，夜仍任意所为。非蒙法禁，其弊难除，理合公恳给示。生等勒石公地，以垂永久等情到县。据此，查介邑狐岐日胜水源远流长，农田普资灌溉，利济苍生，讵容在上游掩造草纸并黑蒲纸，以石灰水随流**，有害田亩，并妨村民汲饮！除以往不究外，合亟出示严禁。为此示仰石屯村任逢泰等，并该村公耆、约保、渠长、水老人等知悉，自示之后，各宜痛改前非，不得仍蹈旧辙，掩造草纸等物。倘有不遵示谕，仍前掩造者，许该公耆乡保等立即扭禀到案，以凭按法究治，各宜凛遵毋违。特示。

大清嘉庆九年七月初十曰示

经理中河水老人史目李元林从九董生富

山佳村经理水利生员候介（王典）侯介琪监生刘楷刘锡玢监生张克宽任嘉元赵学文康天佐

下磨头村经理水利从九冀士?融宏

西堪泉村经理水利沙国庆董克志

东段屯村经理水利从九段翰注

西段屯村经理水利李春元

东湛泉村邱屯村经理水利刘玉钦

洪善村宋安村经理水利董格

八村公同勒石

碑文分两部分，前半部分是主文，后面是县衙告示。显示出当时污染与治污的斗争，十分漫长曲折，在民间调解无效后，经过公议告诉、县府调查、裁定公告等程序才结案。

现在，我们看看整个**来龙去脉：

一一先来回顾本案由来：石屯村?o利之家造纸污染，早在乾隆年间，已经八村民人拆去伊等掩造物具，永行禁止。

但是，嗣因日久懈生，后来疏于监管，污染死灰复燃，直到十几年后的嘉庆九年，才有人站出来进行制止。

这年正月，下游八村尚义之人到石屯村公所与伊村公人理讲，任逢泰自知理屈，强应停止。孰知口是心非，昼则暂停掩造，夜仍任意所为。可见民间调解失败，任逢泰等造纸污染不停。

又持续五个月后，八村民人忍无可忍，深感非蒙法禁，其弊难除，认识到没有法律禁止，难以根治。因之公议，经八村共同商议，于嘉庆九年六月十三日公呈县案，将诉状呈报县衙。

一一其次厘清处理过程：根据碑文披露的信息，结合笔者上世纪任介休**民事审判员的经历，本案大致要经以下程序：

八村民人公呈县案，提**讼；

邑侯蔡公准饬差查明，就是县令决定立案，派员调查；

绘图禀复，就是县府公差调查后回报县令。看似四个字，却要做实地查访、询问原告和被告、认定诉讼事实真伪、绘制污染图例、撰写调查报告等大量工作；

一一再次是依法公布结果：及情形备悉，即行示禁，就是在完全掌握案件情况前提下，形成决议并发告示。依据程序，大体要走以下几步：县令收到调查报告后，召集相关人等公议；认定是非，做出结论；撰写并审查通过告示；张帖告示；案存工房，将案卷存入县衙专管水利的部门备查。

一一最后是扫尾工作：县令蔡夔又命由公家刻碑，详载案由，兹奉县主告示，公勒详载，全文录入告示内容，警示后来再蹈复辙。

因是公勒，本碑没有具明撰文、书丹、撰额和刻石等人姓名，这在笔者看过的古碑中似乎不合常规，尚属首例。

洪山泉出狐岐山，尚书-禹贡谓大禹：治梁及岐即此山也。山海经称：狐岐之山无草木，多青碧，胜水出焉，也是说这里。洪山胜水又称??泉，传说：很久以前洪山天旱无水，人们祈雨时，有一只华丽的五色鸟落下，身多紫色，大叫三声就展翅飞入碧空了。人们奇怪？有位老人说：这鸟叫凤凰，是吉祥神鸟。尚书-皋陶谟中就有庆典大禹治水成功和君臣和谐**时，‘萧昭九成，凤凰来仪’的记载。古人称：??是五凤之一。凤象者有五，五色而赤多者，朱雀；黄多者，?雏；紫多者，??；青多者，青鸾；白多者，鸿鹄。紫（黑）在五行中属水，紫凤落在此地，应当有水！果然，人们挖掘时泉水冒出，后来就叫??泉了。

千百年来，??泉为一方美景，养育了世代介休先民，不仅三晋闻名，清**也颁令公认，大清会典：乾隆十二年制曰：复准介休洪山建立水神庙，令地方有司春秋祭祀。后来，逐渐形成洪山三月三和八月初一的两次庙会，汾介百姓在此赏胜水置特产，至今兴隆。因此，现存洪山源神庙近30块碑上，记载从宋代到**一千多年来，历代官员和乡绅民众共同修葺庙宇、分水立规、兴修设施、平息水讼等**，有效地保护了洪山泉水清澈甘甜，灌、饮两用，并带来陶瓷、水磨、制香等各业兴旺。

但是，上世纪90年代，在水资源保护已经立法的前提下，洪山泉水遭受人为破坏，最后竟然彻底干涸断流，其悲剧令人泣血捶膺！

正唯如此，今天重读清嘉庆九年（1804）这200年前治污碑中河碑记，就更发人深省，感慨良多。

一一利益面前，人人应当自律。本碑中石屯村造成污染的，不仅有村民任逢泰与罗国标，竟然还有真武庙住持，表面上道貌岸然，背地里无恶不做。更有甚者，石屯村公人本应秉公执法，严管不法行为。但是，背后却暗地默许或怂恿支持，致使?o利之人污染不停。因此，在县衙告示内才出现并该村公耆、约保、渠长、水老人等知悉，自示之后，名宜痛改前非，不得仍蹈复辙等严厉措辞。究其原因，应是已经发现双方利益输送的蛛?马迹，或是情节轻微而未追究。可见，贪腐公人与不法分子相互勾结谋取私利，造成社会恶行屡禁不止，古来有之，上下通行。

重读古碑，以史为鉴。在两个百年目标即将实现，小康路上一个不能少的伟大历史进程中，全民学法，自觉守法，**争做廉政作为官，经商者多挣良心道义钱，中华复兴的梦想定将指日可待。

一一任官一方，当为百姓公正尽责。本案县令蔡公，是嘉庆五年（1800）至嘉庆十年（1805）的介休县令蔡夔。嘉庆介休县志-职官载：蔡夔，浙江德清县举人，居官平恕。光绪介休县志-秩官称他修关帝庙。可别小看居官平恕四字，唐代贞观政要-公平解释说：古称至公者，盖谓平恕无私。看看这位县太爷处理本案过程与结果，确实无愧于居官平恕这个评价。六月十三日县衙接到诉呈，七日初十日告示刻碑，才短短27天。正如笔者上文分折，本案从告诉至结案要走诸多程序。可以想象，在这么短时间，县令尚有其他政务要办，如不夜以继日地工作，怎能不负众望，速决速示？如无爱民之心，勤政作风，孰能如此？

时至今日，这种爱民如子，体恤民苦，严格执法，迅速理案的作风，依然值得公务人员倾心效仿，大力弘扬，才能真正不忘初心，获得民心，成为新时代**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真正践行者。

一一多管齐下，综合治理，长期坚持，治污必功。纵观历史，治理假、恶、丑现象，都要经过大众道德自约、民间监督调解、政法干预裁决等层次。古代社会县级政法一体，县令就是法官，既可行政裁定，又能依法判决。本案就是在道德自约无效，民间调解失败后，最后县令行政裁决。碑文中还说：如发现重蹈复撤者，应当指案禀究，切勿绚情哑忍；告示中声明：许该公耆乡保等立即扭禀到案。就是要发动群众监管，如发现蔑视公告再犯者，各村公人可扭送县衙惩处。可见，道德自约与民间监管无效时，依法惩处才是最后保障。

现代法制下，对于各种污染，己经立法治理。但是，实行道德自约、群众监督、行政司法、依法制裁等综合治理措施，真正做到全社会有法可依，有法必依，违法必究，执法必严，持续严厉打击**结与司法**等违法等现象，**关于建设生态文明和建设美丽**的目标才会实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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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作者-

孟满喜，写于2017年农历十月初二。男，1949年生，退休干部，介休市作协会员。擅长历史文化研究、散文写作，先后有文章发表于山西文明网、老家山西、文化晋中、**当代新闻网、百科等媒体和报刊。

来源知彼

本文首发于知彼

图片均为作者拍摄

编辑陈乐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