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谁知道:东野君是何许人也?

东野君
东野君是我的日本同事, 现年贵庚四十五。在日本只有对比自己年龄小的后辈才可称呼“某某君”,但在我看来,东野的心理年龄与他的实际年岁实在不符, 早已过不惑之年, 有时说话,做事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。当然,我从来没敢在他面前直呼过“东野君”。

东野君的个子不高, 夏天总穿着比身材小一号的衬衫, 正好紧紧勒住他那个发福的将军肚,我很怀疑他老婆怎么就不能替他准备几身合体的衣服? 东野君长个圆脸, 头发已经花白, 却有些自来卷儿, 两个大圆眼睛在厚厚的近视眼镜后面老是滴溜溜转个不停。他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,还有明显的外八字, 总让我想起美国动画片「Happy feet」里那只会随着节拍跳舞的企鹅。

东野君的趣事很多。一年前第一次跟他一起去海外出差, 在那之前我在公司里几乎没跟他交谈过,因为不同部门。到达机场时, 我发现他拖了一个巨大的旅行箱,但据他说里面的行李只放满了三分之一,至于为甚么一定要带这么大的箱子呢, 是因为他家里只有这一个。可是,等到达目的地时, 他却大呼把部长千叮万嘱要他交给客户的礼品忘在了日本,白白浪费了那只大箱子。初次见面,就让我觉得此君非比寻常。跟客户见面时,他由于紧张,说话总是磕磕巴巴, 教客户听得云里雾里的, 要求他再解释一遍的话, 他便会急得满头大汗,说话更是语无轮次。我有时会恶作剧的故意跟他说听不懂,就为了看他着急的滑稽模样。但神奇的是,晚上跟客户去吃饭,酒过三巡之后,东野君的话就会变得很多,而且不打磕巴。我跟另一位同事总结说,平时他是被大家吓唬惯了,只有在三杯酒下肚之后,胆儿才会壮一些。

东野君跟我说他喜欢吃甜点,生日的时候他一定要他太太准备蛋糕,而我却无法想像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大嚼Cake的光景。可是不久有一次在机场,航班晚点很久,他提出一起去候机餐厅吃Cake。 一转眼的功夫,他盘子里的草莓蛋糕已经被消灭, 我点的蛋挞只吃了一口, 他又自告奋勇帮我搞定了蛋挞, 然后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。上飞机后, 我看他先干掉一红一白两瓶Wine, 不久又灌下去3罐啤酒,当我们抵达大阪机场时,他已是醉眼朦胧,走路更是摇摇摆摆。分手时,我问他要走哪个方向,他却是两眼发直,没有反应, 我没有办法,只好把他扔在原地,自己开路了。

不过,最近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对东野君的印象有些改观。也是在外地出差,晚上喝了很多酒回到酒店,东野君约我再去吃点东西。乘着酒劲儿,他开始絮絮叨叨跟我讲一些工作上的怨言,听了老半天我才弄明白,原来东野现在并不属于他目前工作的部门,而是由于Project的需要被借调到那里,下个月Project即将结束,本来他就可以回到原部门工作,可不幸的是,公司突然决定下个月底要解散东野原来工作的部门,一时之间,他不知该何去何从? 公司肯定会给他一个安排,但是没有人会事先针求他的意见,公司一纸调令下来, 即使是自己不愿去的部门,不喜欢的工作,也只有去做。我忽然同情起他来,这也许就是一个小人物的无奈命运,老婆孩子还等着他赚钱回家呢。受东野情绪的影响,我也说起一些不如意的事情,觉得工作上限制诸多,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。东野惊奇于我也会有烦恼,他说女人最终不是都要回归家庭,生儿育女,这也是一种价值的体现哪! 我当然不同意他的看法,自己幸幸苦苦到海外来念书,又奋斗多年,难道就为了实现生儿育女的价值? 言谈之下,东野开始倾向于我的观点,竟然还开导起我来。但实际上,比起我自身的所谓价值不价值, 东野所面临的问题要比我严重多了。东野君还语重心长的说,公司就像一部正在运转的机车, 我们大家都只是其中的一个齿轮,我这个齿轮是没多大用处了,但你是一个好的齿轮,而且还非常有用,所以应该对自己有信心,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情。他还说,虽然Project就要结束, 但他会尽量做好善尾的工作,把工作顺利移交给下一个负责人。

夜深了,餐厅在忙着打烊,要赶我们走人,我才突然想起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跟东野君一起出差了, 心里竟然有一点点不舍。虽然,可能明天一觉醒来,出现在我面前的又是白天那个畏手畏脚的东野君。